沒有充裕的物資供應就無法展開窮舉進化，這是很顯然和確切的一個道理。當然，機器人本身也可以算作是物資，極其巨量的，可能高達數千萬億數量的機器人本身便是不少的資源，只是，這些資源和一顆星球，又或者一個恒星系比起來仍舊十分有限。窮舉進化所需要的物資只有恒星系才能支撐，依靠機器人集團本身無法支撐。

肖雲再次沈默一下，便想通了這個道理。所以肖雲便點了點頭，說道：“這個方案看起來很具有可行性。我會著手進行安排，讓該方案盡快在機器人集團身上實地實驗的。”

“我的團隊還提出了第二個和第三個方案。”蕭穆鴻說道，“或者，您應該對這三個方案進行一下綜合評判。”

“請說。”肖雲繼續說道。

“第二個方案我們稱之為‘無效進化’方案。”蕭穆鴻平靜地說道，“簡而言之，就是通過某些機器人集團永遠也不可能進化到的科技程度來消耗機器人集團的有生力量，以此將它們拖入到進化深淵，最終達到消滅所有機器人的目的。”

“這個方案是這樣的：我們知道機器人的進化機制，知道它們在獲取某個高科技造物之後就通過窮舉進化的方式來嘗試掌握該高科技造物，最終達到將該項科技用於己身的目的。並且，這種窮舉進化是鐫刻在它們骨子裏的，一旦有超出它們科技水平的造物出現，那麽窮舉進化就必定開啟。”

“所以……如果我們設計制造出一種和現有機器人科技水平差距極大的科技造物——打個比方，假設機器人集團現有的科技水平只足以制造出手槍，而我們卻給了機器人集團一個天災級武器呢？這是否意味著，就算機器人的數量再多，窮舉進化的時間再久，它們都始終無法掌握到天災級武器的原理？——因為一把手槍和天災級武器之間的科技差距實在是太大了，這其中存在無數個科技斷層，機器人的進化也需要循序漸進，它們不太可能產生科技飛躍。”

“那麽這樣一來會發生什麽樣的後果？我們知道窮舉進化是以消耗機器人為代價的，每一次進化失敗都會殺死一臺機器人，而……只懂手槍制造原理的機器人是永遠也不可能依靠窮舉進化來掌握制造天災級武器的原理的，這是否意味著，機器人集團會將精力全部都浪費在這件根本就不可能達成的事情之上，從而導致自己的族群陷入衰亡？”

蕭穆鴻一口氣講完了這個被他們稱之為“無效進化”的方案，然後停了下來，靜靜的看著肖雲，等待著肖雲的答覆。

肖雲有些疲倦的揉了揉腦袋，再一次陷入到了思考之中。半晌，肖雲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方案：“我認為該方案不具備可行性。”

“首先，該方案從一開始就錯了。因為機器人的首要目的是繁衍，進化只是為繁衍服務的，也就是兩者有輕重之分。既然如此，我們怎麽可以指望機器人去因為繁衍，而將自己整個族群都犧牲掉了？這不合理。”

“其次，就算你的假設是對的，機器人會因為過多的窮舉進化而導致自身族群衰亡，但是……我不認為當初機器人的設計和制造者會忽略如此明顯的漏洞。他只要設定一條規則，也即：假如進化目標太過難以實現，那麽就暫時封存該進化目標，避免為了該目標而投入過多代價，只要這樣一條規則就足夠了。”

“所以，綜合來說，我認為該方案不可行。”肖雲總結道，“不過……這個方案仍舊具有一些可取之處，我認為我們可以采用該方案在機器人集團身上實地實驗一下。”

“好的。”蕭穆鴻平靜的點了點頭，“那麽我來講一下我們團隊找到的第三個方案。我們將該方案稱之為‘定點進化’。”

“請說。”肖雲示意道。

“機器人的進化機制是依靠外來科技造物來提升己方科技，放在我們現在的情況就是，機器人依靠我們人類文明的科技來實現己方的進化，換句話來說就是，我們人類文明對於機器人的科技發展擁有主導權。您可以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嗎？”

蕭穆鴻停頓了一下，再次將視線投射到了肖雲身上。

肖雲點了點頭：“我可以理解這些含義。確實像你所說的這樣，我們擁有對機器人科技發展的主導權。從某些方面來說，機器人的科技如何發展是取決於我們的，我們想讓機器人向哪方面科技發展，機器人集團便會向哪方面科技發展。”

蕭穆鴻說道：“是的，正是這樣。我們的第三個方案也正是基於這一基礎提出來的。其具體內容為：我們團隊會再次聯合科學院下屬各院所制定出一套完整的科技樹，按照該科技樹發展的話，機器人集團同樣會視線己方能力的提升，但和第一個方案一樣，該科技樹同樣具有一個致命的漏洞：只要機器人集團按照這個科技樹進化下去，在它們進化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核心芯片就會具有某個機械上的致命缺陷，而該缺陷是不可以通過虛擬世界方面的手段來修覆的。”

“這樣一來，在和機器人集團交手的時候，我們可以通過廣播一條含有特定字符代碼的信息來激發該漏洞，所有被激發了漏洞的機器人的核心芯片都會因此而被燒毀。失去了大腦，機器人自然也就死了。這，就是我們團隊制定出的定點進化的方案。”

肖雲再一次陷入到了沈思之中。片刻之後，肖雲說道：“該方案同樣具備很高的可行性，不過，我同樣有一個疑問需要問你，你是否考慮過機器人在快速，大量的死亡之後開啟窮舉進化的情況？如果我們人類文明費盡心力制定出了一棵具有致命缺陷的特殊的科技樹，並以此讓機器人產生了己方能力上的大幅提高，結果卻因為機器人開啟窮舉進化的緣故，讓它們將缺陷排除掉了，而只留下了對它們有利的部分，那麽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白白為敵人做了嫁衣？”

“我當然有考慮過這方面的問題。”蕭穆鴻十分幹脆地說道，“關於您的擔憂，我可以從兩方面來解答。首先，這棵科技樹是特殊定制的，您應該知道，科技發展的事情，既然按照某一條道路走下去了，那麽就不大可能改走其它的道路，就算可以，也必然要付出慘重的代價——因為這並不是具體的某一項科技，它是一個系統的，完整的科技體系。”

“這一點我可以打一個比方，就像是封建時代，我們文明之中發展出的‘煉金術體系’，煉金術毫無疑問是錯誤的，我們文明卻在這個錯誤的道路之上走了許久，煉金術體系沒有修改的價值，只有將它完全而徹底的推翻，重新建立起正確的科學發展體系，我們才可以回到正路上來。那麽我問您，您可以做到將煉金術體系修改為正確的科技發展體系嗎？您做不到。所以，我們為機器人制定的特殊的科技樹，只要機器人按照我們的計劃走上了這條道路，它們也做不到修改科技樹的缺陷。它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該科技樹完全推翻，重新從起點開始謀求發展。而……推翻該科技樹就意味著機器人集團的覆亡。”

“這是第一點，第二點則是，如果死亡來的太快太多的話，機器人集團就來不及開展窮舉進化。我們可以這樣認為，也即，一個恒星系的機器人和另一個恒星系的機器人可以看做是物理隔離的，可以將它們看做兩個不相幹的集團。而如果我們在極短時間之內毀滅一個恒星系內的所有機器人，完全不給它們向其餘恒星系的機器人集團傳遞死亡訊息的時間……那麽它們如何開啟窮舉進化？”

“您知道……承載著特定代碼段的信息是以光速傳播的，在極短時間之內它就可以橫掃整個恒星系，被所有處於該恒星系內的機器人接收到。而一旦接收到該數據，機器人的核心芯片立刻就會燒毀，它們立刻就會死亡。電波到達哪裏，哪裏的機器人就會成片倒下，不會有任何一臺機器人幸存。”

蕭穆鴻的語氣始終平靜，沒有任何的感情波動。他就這樣絲毫不帶感情波動的描述出了一副對於機器人來說的末日場景。那無形無質的電波以光速橫掃整個星系，它走到哪裏就將死亡帶到哪裏……如果這個方案可以得到順利的執行的話，機器人們直到死去都不會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死的。

死亡來的如此之快，來得如此之多，它們怎麽可能有時間去開啟窮舉進化，並通過窮舉進化來尋找對死亡的解決辦法？

找不到，也沒有時間去找，那麽……就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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